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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老井

来源: 四季文学网 时间:2021-10-30

一口老井

从打记事儿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村头有一口泉井,井深两米多,清澈见底,一年四季水花噗噗地泛着,井台用石头砌成。父亲说,只有十几户的人家能成立一个独立的自然村,主要原因是这里的水好。

全村家家户户都到这个泉井里担水喝,水质清冽甘甜,喝一口沁人心脾。这口井除给全村人提供饮水外,村民还从井口引出一个水槽,两边用光滑的石头砌起来,村民们结伴到这里洗衣服、洗菜。一个人到井边挑水,如果再遇到另一个来挑水的人,两个人就可以停下来说说话,男人们多半的话题都是那些绕不开的农事:种子、化肥、农药,施肥、点籽、除草、收割等;女人们到一起说的多半是一些家长里短:谁家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谁家的孩子不听话偷了邻居的水果、谁家的猪拱坏了谁家的园子……女人的话题永远是琐碎的。这口井,无意中成了全村人聚会议事的地方。

夏天,这口井的水冰凉刺骨,把手放进去用不上十分钟马上就得把手拿出来——煞冷的凉直透你心。我们有时候把摘下来的黄瓜、香瓜、西瓜等水果洗好后用一个柳条筐装上,再用绳子拴好,把它们放到井水里冰镇。有的人家买来了啤酒、汽水也放进井里,这口井在夏天成了村里人一个天然的大冰柜。到冬天的时候,泉水反倒是温和的,父亲说这是一口暖泉。因为井水温度比外界气温高,从井口呼呼地冒着热气,井口周围的树木和一些低矮的小灌木遇到热气后在枝条上凝结成白色的霜花,非常漂亮。连晨起到井边喝水的小牛的身上、鼻梁上、眼睛的周围都被染成了白色的小花朵,它们对着天空哞哞地叫着,给小山村寂静的早晨平添了几分温馨。接着,几户人家的烟筒就开始炊烟袅袅了。

大人们担着水桶到井台来打水,用扁担勾挑着水筲梁往井水里一摁、一提,一桶水就轻松打上来了,动作麻利痛快,然后再用扁担挑起满满两桶水一颠一颤地担回家里,偶尔有水花溅出来,担水者哼着小曲悠然自得。我似乎很羡慕这种劳动,十几岁以后,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挑过水,不过是不满的两桶,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因为个子矮,两个水桶的底儿常常触到地上;也因为不会掌握平衡,水桶里的水往往漾出来,洒一地。这时候,不管谁家的哥哥看到了,就赶紧接过来,很轻松地替我担回家了。

其实,我和这口井有更深的感情。上学的时候,青春年少,总有一股子力量在心中涌动。为了锻炼自己的意志和毅力,我冬夏都早早起来到这口井边用井水洗脸。因为适应了井水的温度,我几乎一冬天都不感冒,人也特别精神。有一次,我听别人说如果想让自己的拳头有力量,可以向水里打空拳,我就刻意锻炼自己,每天坚持用拳头向井水打拳,坚持一百下。小的时候,我身体很不好,长得又瘦又小,后来变得很结实,我想和这种锻炼方式有关。离开家乡多年,我身体一直都很好,我想可能得益于当时的那种锻炼和坚持。

后来,我离开老家。后来,村里人都在自己家里打上了井,通上电后就有自来水,人们再也不到井泉担水喝了,这口老井早已被废弃了。再后来,村里人在这口老井的上面修了一个水库,加上连年的植被破坏,切断了这口井的水脉,渐渐地,这口井成了枯井。去年我回老家,若不是井口上面用一个水泥柱子圈起来,我几乎找不到它的位置了。这口井被一堆荒草和乱石掩埋了,村庄也变得毫无声息。

这口老井,就这样在我的记忆里走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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