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51、清明
有关清明的记忆,从门前溪边的一株杨柳的新绿里长出来。当小溪的水流将溪边杨柳的枝条滋润得显出一些闪亮绿光的时节,养父就会用家里的镰刀,将溪边闪着透亮绿光的柳条砍下拿回家中,然后在院子里把柳条尾端的绿叶除去,又在除去柳叶的枝条上,包裹上一些花花绿绿的纸条。不要一个早上的工夫,养父就弄了一大堆这种花花绿绿的“坟飘”。养父说,要拿新春的柳条去上坟。对于上坟,在我的心里,以为会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仅仅是养父在院子里鼓捣着的好看坟飘,就足够引起我的好奇心了。
当养父把手中那些好看的坟飘拾捣好之后,妈妈也就在火塘里将上坟所用的米饭、刀头肉、下酒的花生米之类的物品准备好了。于是,我和养父就用一个提篮提着这些上坟祭祖的物件,朝着正对着家门,离家不到一百米距离的祖坟走去。那个坟场的左边埋着的是妈妈的祖先,右边埋着的是养父的祖先。那么多的祖先里,其实没有一个和我有着任何一点关系,可是,养父却总是每年都要带着我去祭奠他们。仿佛要获准埋在地里的祖先的认可,养父对于我这个儿子才能在心里觉到踏实呢。
到达坟场以后,养父放下手中的提篮,拿起那些五颜六色的坟飘,开始先从右边的祖先一一为我介绍开来,一边介绍一边命我爬上坟头,把那好看的坟飘插到坟头上去。坟场里平日会有长蛇的出没,每当我爬上坟头的时候,总是害怕坟头很深的草丛里躲着的长蛇。孩子的我不知道,清明时节,长蛇还在冬眠,是不会从洞里爬出来的。当我把整个坟场的坟头都插满了坟飘时,养父会将篮子里的饭菜拿出来,开始庄严虔诚地在每座坟前拜起祖先来。通常,我和养父并排跪在摆满酒菜的坟前,先是闭目祈祷,之后就开始烧起纸钱来,然后,又在每座坟前放点花生米,倒上一盅酒,再撒点米饭和各种菜肴;这样的过程,就算是活着的人为死去的祖先的祭奠。偌大的一个坟场,如此这般地来回往复,几乎要消耗去一个下午的时光。当祭拜祖先的礼仪都举行完毕之后,我和养父会在坟场里高大的柏树下面,将祭拜祖先剩下的冷冰冰的饭菜吃下肚里去。平日不喝酒的养父,会在柏树下象征性地喝上那么一点酒,也让幼小的我把一小杯烧酒喝下肚里去。仿佛喝下烈性烧酒的孩子,必然就会长成铮铮铁骨的山间汉子了。对我而言,烧酒总是不大有趣的东西,除了如同上坟祭祖这样一些特殊的时候,平日里,酒水都是我生活内容以外的无关物件。
有时,村里的人家,会在某一天集聚到坟场里去祭拜祖先。这样的时节,对于孩子来说会是愉快的时光。大人们在坟场里祭拜祖先的同时也说着闲话,闲话好像总围绕着离世的祖先们而进行。于是,平日里不大和谐的大人之间,籍着祭祖的缘由,好像也就解开了彼此心里的疙瘩。毕竟,一大村子的人,祖先都埋在这样的坟堂里,拉来扯去的就都是亲戚,甚至就都是同一祖先的后代。这样的祭祖,人们会在坟堂里架起一个炉火,把每个人家家里拿来的食品放在草皮地上,就着燃烧的篝火聊天喝酒,一直要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各自回到自己的家里去。我们孩子,在坟堂里奔跑追逐,打闹笑骂,一点也不觉得会侵扰到逝去的祖先。而且,大人们也并不干涉孩子在坟场里的奔跑打闹。也许,在大人看来,偶尔以这样一种热闹的方式祭祖,地下埋着的祖先也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当坟场里的坟头插满色彩各异的坟飘时,坟场在孩子的眼里变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在大人的心里呢,可能会是完成了某种任务和责任的感受;而在老人心里,坟场飘着的坟飘则无疑会是一种莫大的心理安慰。老人可能会想:在他们不久离开人世之后,他们的后人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候记起他们,把那好看的坟飘插上他们的坟头;让死去的他们还能是活着的人们心里的一个追忆。人类的这种感情真是奇怪:竟然会在自己都已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还会想着需要别人提及到他。或者,人类正是因为有着这种独特的情感,才从森林的深处走出来,很终成为地球的主宰的吧。
清明祭祖,是在缅怀逝去的先人,然而,它何尝又不是在缅怀我们自己呢?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在一天天的死去;我们在缅怀着别人的时光里慢慢地死去,很终必然要成为别人的缅怀对象。我们坟头好看的坟飘,必将成为孩子眼中一道美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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