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走向何方,经历何等沧桑,我总是忘不了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
清月之下,夜风徐徐地吹着,远处的山,近处的屋舍草丛全都披上一层梦幻的青纱,在村庄一块很广阔的地坪上,一位精神矍铄,面容慈祥的老人一边摇着蒲扇赶走蚊虫,一边讲故事给围在他身旁的伢子听,不时,地坪上发出一阵阵的笑声,把夜的寥落和孤寂驱赶得荡然无存。
老人是我的一个族爷,八旬开外,戴一幅老花眼镜,拄一根龙头拐杖,我们叫他瑞爷,瑞爷早己从工作岗位上退休归来,他不留恋城市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和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却回到我们这偏远的山村老家,甘愿清冷,他说他喜欢我们山里"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诗般的生活,也喜欢日落时分，一个人在那无人的旷野吹笛,品会山林那种"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的安谧与悠然.
瑞爷是个热心的人,不管谁家有什么困难,他都是鼎力相助,对我们小孩更是痛爱有加,每次从镇里领回退休工资,他都会买一大包粒粒糖回到村里,碰到哪个小孩他都会给一些,直到给完为止,于是,我们便更加的亲近他了。
月光很好的晚上，我们小孩总喜欢爬到地坪边那高高的草垛上，那摇草垛的滋味舒适惬意，常使我们乐此不疲。于是一个个的草垛被我们摇垮，庄民们喝斥也无效，这时，只要瑞爷出现在这宽阔的地坪上，我们便毫不留恋那令我们欢欣的草垛，纷纷来到他的身边。这时，我们从他身上寻不到吃的，但可以从他口里一些令我们感兴趣的故事来。
有时，他喜欢和庄民们讲尼克松访华，国内外的石油。对这类时事，我们不怎么感兴趣，只好呆立在他旁边任他一味述说。当他讲到罗通扫北，秦琼卖马，西游记等故事，我们便一个个的活跃起来，讲到精彩处，他会发出几声爽朗的笑声，我们便附和着笑，于是，一阵阵的笑声在这如诗的月光下扩散开来，余音袅袅，给这个静谧的夜增添了几分欢乐的气氛，不知不觉的，这个夜便接近月斜窗纸，清露晨流时分。
渐渐地，在瑞爷讲过的故事里，我知道了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那些风流人物;也知道了贞观之治,安史之乱,武王伐纣等汗多兴亡的历史变故,也知道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卧薪尝胆等许多成语所包含的历史典故,也知道了孟子那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瑞爷爱憎分明,当他讲到秦桧,屠岸贾所做的劣迹时,他会神情愤努,痛斥不已;当他讲到文天祥"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的事迹时，他会脸上发光，神彩奕奕。瑞爷的爱憎感染着我们，熏陶着我们。在我那年幼的心里，我就知道了这世上哪一种人该我爱，哪一种人该我憎。
瑞爷的教海我铭记在心，闲暇之余，每当用心咀嚼今天这美好生活的滋味，瑞爷那讲书的情景便赫然浮现在我脑海里，是他做了我的启蒙老师，使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做人的准则和生存的意义。
前不久，我在瑞爷堂屋的神台上，我见到了他的遗像和他写的那苍劲有力的大字，一种感伤的眷恋漫上心来，多想瑞爷再能和我们一起享受今天这美好的生活，这只能出于一种幻想罢了。
渐渐地，神台上的一切在我眼里变得模糊起来，脑里依稀想起了一句不知是谁写的歌词:看世间多少故事，早就被浪花冲了。瑞爷讲书就是一朵被岁月沧桑冲去了的浪花，一朵我们再也见不到了的浪花。
本期编辑：萧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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